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失憶第四日

關燈
失憶第四日

蘇煙和陸行之坐在疾馳的馬車上。

瞧著窗外不斷往後倒去的杏花樹, 她有些懵。

迷迷糊糊醒來,睜眼看到陸行之剛毅的下巴和冷峻的眉目。

他說去找亡母的靈牌?

靈牌不是在小祠堂的大火中燒沒了麽?

莫非還在?

陸行之斷然不會拿此事同她說笑,蘇煙心中又驚又喜。

驚訝的是他的辦事速度夠快, 一個晚上的功夫就查清事件真相且尋到靈牌的下落;

歡喜的是在她遭遇困境時,身為夫君的他沒有退讓。

可一想到這件事背後恐有永康帝的支持、不單單是一個丁婉兒那麽簡單, 或許會賭上他的前程和政途......她便難安。

眼見馬車到了東直門, 他卻始終沈默不語、悠然把玩帶著圖騰的匕首。

蘇煙:“夫君......”

陸行之手上動作一頓,“怕了?”

蘇煙搖頭, 從懷裏的包被中拿出一把尚方劍。

“我爹的,給你用。”

這把尚方劍是先帝賜給蘇煙的父親蘇德懷的。

此劍上可斬昏君、下可殺奸臣,能上朝堂能入後宮。

事實上, 蘇煙不僅備了尚方劍, 還提前留了後手。

她尋思著, 丁婉兒這般欺她,她定不會忍氣吞聲。

便是丁婉兒背後有永康帝撐腰, 她也決計要想出法子為自己、為太傅府討個公道!

陸行之笑了,“為夫的錯,為夫不該質疑你。”

也是, 他的夫人何時懼過?

能在朝堂上為了逝去的將士們力爭、能在婆母面前捅穿“夫君的惡行”、還敢叫囂婚後“各生歡喜”......

這樣的烈女子, 如何會怕?

陸行之接過蘇煙遞來的尚方寶劍。

古銅色的劍身上刻有騰飛的蛟龍, 背面飾有展翅的鳳凰和閃耀的北鬥七星;

劍刃鋒利、薄而快。

陸行之抽出劍身,又“啪嗒”一聲快速合上,還給蘇煙。

“無需。”

不過一個丁婉兒、上不得臺面的跳梁小醜罷了,他手中的匕首夠用。

*

慈寧宮,太後竇氏細心教導皇後。

“你已為人妻, 入宮有十來年,當曉得‘恩寵’是為何意。”

皇後是太後竇氏的親侄女, 嫁給永康帝多年,卻始終未能給永康帝生個一兒半女。

養在她身側的“小皇子”,實乃其他妃嬪所出。

關於此事,皇後有口難言。

並非她不願意懷孕生子,而是永康帝不許。

準確地說,永康帝不允許姓竇的女人生出皇子公主。

每次事後,他會喚太監進來,將一碗碗冰冷的湯藥灌入她的喉中。

“姑姑,皇上的心思,您最清楚。”

太後握住皇後的手,“為難你了。”,接著話鋒一轉,“不過這些,可不是你逃避皇上的借口。”

永康帝性子古怪,床I事上尤為特殊,常折騰得妃嬪們死去活來。

妃嬪們雖不說,但沒誰是蠢的,但凡永康帝不召見,鮮少有人主動往他跟前湊。

新來的丁昭儀不一樣。

她不僅生得狐媚妖嬈,還能獨得永康帝歡心,更願宿在乾德宮夜夜伺候。

光是這“不怕死”的勁兒,就足夠證明對方是個狠角色。

太後,“你可得好生防著。”

子嗣本已難求,若是連“恩寵”也沒了,“皇後”豈不是只剩下一個有名無實的頭銜?

這其中的道理,皇後一點就通。

太後遞給她一張紙條,“某些事情莫要太執拗,該幫則幫,對你沒有壞處。”

皇後看一眼紙條上的內容,再看向太後,點了點頭。

*

陸行之和蘇煙直接去了乾德宮。

乾德宮,永康帝正在龍案前批閱奏折。

此時已是申時,正是一天中該活動筋骨、騎馬打球之際。往常這個時候,永康帝不是在後花園賞花下棋,就是在前殿和侍衛們雜耍。

今個倒勤勉。

他隱在堆疊如山的奏折後方,看見陸行之,明顯一怔,問。

“行之前來所為何事?”

陸行之:“臣冒昧,問皇兄討個人。”

太傅府小祠堂走水,相關事宜已調查清楚,此事由丁昭儀而起。

丁昭儀和蘇煙素來不和,借著蘇煙歸寧日到府挑釁。或是年幼不得分寸,丁昭儀竟使人縱火釀成大錯。

陸行之要討的人,便是丁昭儀丁婉兒。

永康帝,“竟還有此事?若是事實,朕絕不偏袒她!”

又問,“行之可有證據?”

陸行之擡眸,既沒回答有、也沒說無,斜向上的丹鳳眼微瞇。

那幽邃的眸底,流轉著溫和的笑意,卻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畏懼。

幾乎就在一瞬間,永康帝軟了態度。

“朕並非不信任你。只是丁昭儀說她回鄉祭祖,朕已許她出宮。”

“她不在殿內。”

永康帝走下臺來,攬過陸行之的肩,寬慰道。

“朕曉得,小祠堂沒了,你很難向太傅大人、向蘇煙交待。”

“你放心,朕會補償你。”

永康帝邊說邊攬著陸行之往偏僻的方向走,壓低聲線,盡量讓二人的談話不被蘇煙聽見。

“至於丁昭儀嘛,回頭朕處罰她。怎的如此頑劣?”

“別說弟媳生氣,就是朕聽了,也火冒三丈。”

“幸得她出宮了。若是她在,朕非得......”

“出宮了?”陸行之問。

“是的。莫非朕還會誆你?”

說話間,一道嬌媚妖嬈的身I軀從後殿出來,徑直朝永康帝撲來。

永康帝眉心一跳,意識到大事不妙。

對方卻嬌滴滴地喚:

“皇上~~~”

*

一炷香前,永康帝得知陸行之入宮。

他自然曉得陸行之所為何事,遂急急將丁婉兒鎖在寢殿密室,讓她暫時別出來。

密室設得隱晦,唯有他身邊少數幾個親近的人知曉。

他琢磨著,等陸行之走了,他再放丁婉兒出來。

可她怎麽就來了前殿?還死賴著往槍口上撞!

丁婉兒也嚇了一跳。

她本呆在永康帝特制的金色牢籠裏,美美地午休呢。皇後帶著鑰匙過來,打開牢籠讓她出來,說是皇上在前殿等她。

她歡歡喜喜地趕來......

等什麽等?

陸行之和蘇煙都在!

看這情形,分明是給她下套,等著審判她!!

永康帝看了看不爭氣的丁婉兒,又看了眼氣息極沈的陸行之,強忍著怒氣問丁婉兒。

“你不是出宮了?怎的回來了!”

丁婉兒,“皇上,臣妾,臣妾......”,她結結巴巴,半晌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話。

陸行之,“來得正好,就等你了。”

他淡笑著,說得輕飄飄的,眸光卻似刀鋒般銳利可怖。

丁婉兒不禁打了個寒顫,睨到大殿內並無“黑影”,猜測陸行之尚未找到“縱火之人”。

她不由鎮定了些,“陸將軍,不知你所言何事?我剛剛午休起來,腦子還不是很......啊!”

丁婉兒一聲慘叫,痛苦地跌坐在地上,死死地捂住她的心口。

鮮血順著她的指縫不斷湧出,很快浸染她單薄的外裳。

永康帝看向陸行之,“你?!”

陸行之俊美的面龐無甚表情。

他不緊不慢地擦拭匕首上的血漬,說剛才他刺的那一刀,距離丁婉兒的心臟尚有一寸,只要救治及時,死不了。

“這一刀是你欠我夫人的,”

又說,“把亡母的靈牌交出來,此事翻篇。”

擁著丁婉兒的永康帝一震,看向面色慘白的丁婉兒。

......她不是說沒動靈牌麽?!

難怪陸行之敢直闖大殿、敢當著他的面動手,這個自作聰明的惡婦,竟違抗他的交待、私自撬了人家亡母的靈牌?

這不逼著陸行之和他翻臉麽!

永康帝氣極,將她狠狠摔在地上,唾道,“還不快拿出來!”

丁婉兒掙紮著爬起來,試圖狡辯,“皇上,皇上......”

永康帝擡手一巴掌。

“快!”

丁婉兒深知已經暴露,她只好不情不願地告知眾人靈牌的所藏之處。

半盞茶的功夫後,小太監雙手捧上靈牌。

永康帝多少要做些面子上的事。

他先給蘇煙和陸行之道歉,說此事他有責,不該過分縱容丁昭儀、才致使她如此膽大妄為;

又說會即刻安排工匠趕往太傅府,覆建一模一樣的小祠堂;

同時追封蘇煙的亡母為“莊惠夫人”,賜武德山風水寶地一塊、以供後人瞻仰。

總歸半字不提如何懲罰丁婉兒。

永康帝,“還不快將這個罪人擡下去?”

“慢著!”

太皇太後在麼麼的攙扶下走來,花白的銀絲下滿是老者的厲色。她看向滿殿的狼藉,拐杖在絨花地毯上敲得清脆。

“如此歹毒險惡之人,皇上還留著作甚?”

永康帝似是為難,“皇祖母,此乃朕的家事......”

“你連家事都管不好,如何治理天下?”

太皇太後沈聲道,“後宮的事當由後宮做主。且將她送到長樂宮,哀家替你管教!”

*

蘇煙和陸行之出了皇宮。

夕陽西下,火紅色的餘暉穿過馬車窗畔的竹簾,灑在蘇煙瑩潤如脂的面頰上。

她將母親的靈牌護在懷裏,擔憂近兩日的心終於落下。

意外和劫難來得太過突然,所幸有家人的支持和陪伴,方才能夠那麽順利的解決。

她看向斜對面的陸行之,第一次意識到“夫君”二字的力量。

“夫君,”她柔聲喚他,“方才在大殿上,你蒙住了我的眼。”

許是擔心她受不住血腥的場面,他將匕首刺入丁婉兒的心口時,回身快速蓋住她的雙眼。

他的動作極快,快到她根本來不及看清發生了什麽,只聽到淒厲的慘叫、聞到血腥的味道。

其實沒必要的。

她縱然不喜,也願意忍著強烈的吐意,看欺辱她的人有怎樣淒慘的下場。

陸行之笑著搖頭,“夫人好生殘忍。”

蘇煙不承認,也不辯駁,問陸行之要匕首瞧。

就是這把匕首,刺了丁婉兒的心口、解了蘇煙的心頭之恨。

匕首是古銅色的,柄身繪有飛翔獵鷹的圖騰,圖騰四周嵌著七彩寶石,紅的、黃的、綠的、粉的......被陽光一照,反射出刺眼的光芒。

她“啪嗒”一聲打開匕首。

“小心。”

陸行之按住柄身,順勢拿過匕首,“很鋒利,容易傷著。”

他傾身,跨步坐到蘇煙身側,選了個利於蘇煙欣賞的角度,露出匕首的一小截。

剎那間,寒芒乍現。

而那只匕首,始終被他緊握在掌心。

蘇煙赫然間發現,兩人離得似乎過近。

同他一起坐過好幾趟馬車,印象中,他都是坐在她的斜對面,其中一個原因是長桌配置的軟塌沒有多長,一個人坐稍顯寬餘,兩個人同坐一側會顯得有些擁擠。

他個頭高大、肩背挺括,坐到她身側時,宛若一座小山罩了下來。

許是感到局促,他微側著身子,將左臂放至她的身後。

卻讓兩人更近了。

近到她只要稍稍一偏頭,鼻尖就能觸碰到他的左臉。

她不由往裏側挪了些,問他。

“夫君,你靠這麽近做什麽?”

他一點沒有被抓包的局促和尷尬,反大大方方霸了大半張軟塌,調侃道。

“吾妻甚美,為夫歡心。”

蘇煙沈思幾瞬,說,“能娶到我,確實是夫君三生有幸。”

......?

陸行之咽住,許久才吐出一句話,“夫人是不是過於自信了?”

蘇煙本能地想要懟他。

她也不知怎麽了,似乎和他“拌嘴”才是生活的常態,可一想到他今日在大殿上的表現甚佳,便不說了,自自然然換了話題。

“丁婉兒突然出現,是不是你提前安排?”

陸行之不答反問,“太皇太後突然出現,不是你提前安排?”

兩人就笑,默契地看了對方一眼,誰都不提背後的細節。

蘇煙嘆道,“還差一個縱火之人沒有抓到。”

也不知丁婉兒從哪找的高手?能神不知鬼不覺同時躲過太傅府和定國公府的侍衛?

或許,這個“高手”不是丁婉兒找來的,是永康帝提前安排的?

陸行之沒有接蘇煙的話,而是說。

“我約了紀沐塵霍修染,明日去賢德山莊騎馬打獵,恐會耽誤兩三日。”

“你要一起麽?”

蘇煙反問,“帶著我去捉縱火之人?會不會影響你們?”

她剛醒來之時,確曾認為陸行之頗得永康帝的信任。

經由小祠堂縱火一事,她清晰地意識到,平靜的朝堂下是詭異多變的風雲。

身在漩渦中的陸行之,遠不似表面看到的那般吊兒郎當。

騎馬打獵?

他怕是另有謀劃。

陸行之笑了,“幸得夫人不在朝堂,否則為夫恐有仕途之憂。”

“不會的,”蘇煙正兒八經地分析,“我不會武功,很容易被你暗算打死。”

兩人互相調侃,同時望向窗外飄搖的白色杏花,淡雅潔柔,在暮春的金輝裏顫顫巍巍地打著轉兒。

餘暉裏,蘇煙鴉羽般的長睫隨著她的淺笑,落下一片靜謐的弧度。

這讓陸行之想起在大殿上,他覆住了她的眼,有長長的眼睫在他手心顫動,柔柔的,麻麻的。

該是比那花瓣還要軟。

他不由多看幾眼。

再看幾眼,還看幾眼。

她恰好回頭,“怎麽了?我臉上有臟東西?”

“......當然,”

他湊近她,伸出右手拂過她的臉。

“諾,這不是麽?”

蘇煙感覺什麽東西被扯掉了,眼瞼生疼,“吱”了一聲偏過頭。

待緩了會兒睜開眼,看清他指尖的“臟東西”。

......陸行之,這是她的眼睫毛!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